勇氣-我的沖繩故事：鐵風暴

2013/11/11 by Evan Liu 2 則迴響

第八章 鐵風暴

鐵風暴

沖繩跟台灣一樣，春末夏初進入颱風季。不同的是台灣有中央山脈可以擋一擋，但是沖繩的山最高也才500米，擋不住颱風的肆虐。琉球傳統建築的石牆低矮房屋充分反映了當地的氣候特色，而颱風也是琉球人攸關身家性命的重要議題。二次大戰之後，有關沖繩戰的回憶錄開始慢慢出現；不論英文或日文、美國人或日本人，這些著作跟報導都經常使用同一個名詞來形容不同的沖繩大小戰役：鐵風暴(Typhoon of Iron，鉄の台風)，意思就是刮著鋼鐵之雨的颱風。

你覺得誇張嗎，下著鋼鐵之雨的颱風?

一開始我自己覺得鐵風暴這個名詞只是一個誇大的形容詞，但是隨著我讀到愈來愈多的第一手證言報導，我開始覺得這個名詞不完全是在誇大。在某些狀況下，這個名詞所要形容的情景其實並不誇張。沖繩戰的重心從北沖繩轉往南沖繩後，戰鬥就集中在大約八公里寬、三十公里長的區域，面積跟台北市差不多(271平方公里)。在那個時代並沒有所謂精準打擊的概念或科技；防守也好、攻擊也好，都是一律以最大火力覆蓋為最大訴求，而火砲覆蓋地區裡有沒有平民也並不是考量重點。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大約每一名軍人的傷亡需要8000發子彈；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戰，這個數字升高為五萬發子彈；到了越戰期間又再次升高到十萬發子彈。沖繩戰保守估計25萬人死，若不計受傷者，25萬人死亡的火力當量大約等於25萬人乘以5萬發子彈等於1250億發子彈。這還沒加計受傷者的火力當量。同樣數量的子彈集中落在台北市的話，你覺得像不像一場下著鋼鐵之雨的颱風?

在第一線交戰的雙方士兵理所當然稱這場戰爭為鐵風暴。

沖繩近海集結的美國海軍在這段時間遭遇了神風特攻隊最密集的攻擊，他們也稱之為鐵風暴。

夾在兩軍火網之間的琉球人更是沒齒難忘這場鐵風暴。

在這刮著鐵風暴的地獄裡有很多很多小人物的故事；我們在身邊天天都找得到、普通到已經沒什麼感覺的幸福，對他們來說，卻曾經是每一秒都是要拿命去換的，而且還未必換得到。他們現在也還是一直很努力地在追尋那段歷史的每一個細節、每一段故事、每一條線索，然後很認真地教給下一代。去過沖繩或石垣地區玩過的朋友可能會覺得奇怪的是明明就只是一墩又一墩矮矮的石頭牆，有什麼好值得花費那麼多工夫去保存跟宣傳。海邊隨便揀些礁石也一樣能再蓋出矮矮的石頭牆，所以這有什麼差別呢?

如果未曾失去，往往就不知道珍惜。這些石牆代表的意象是家、是家人、是與世無爭的生活。石牆沒了，那就是家沒了、家人沒了、生活也沒了。很多與世無爭的小村子，在這場戰爭裡也被捲入鐵風暴裡；石牆砌成的家園被當做陣地、祖墳被當做碉堡，至於家人，年輕的去當砲灰、太老的跟太小的就被拋棄在頃倒石牆的瓦礫堆裡跟荒郊野外礁石洞穴裡等著被炸死、燒死、餓死、活埋死。然後不但連一句對不起都沒，還逼著你承認這一切都從來沒發生過。

六十年過去了，但是鐵風暴留下的痕跡至今依然處處可見。當然，在必須賺取觀光財的地方，你只會看到開心對著你笑的Q版石獅子跟燒烤店。如果你稍微偏離觀光路線，你就會發現完全不一樣的故事。

安室奈美惠，聽過吧?她為什麼姓安室?因為她老家在沖繩西原安室。安室村是運玉森戰役的中心點，由美國陸軍96師負責進攻。

新垣結衣，她老家在沖繩新垣。新垣在南沖繩系滿市，在沖繩戰最後一個禮拜裡，徹往南方的日本陸軍步兵第89連隊將新垣選為連隊陣地，接著日軍工兵第24連隊撤入新垣。美國陸軍第96師382團第2、第3營在1945年6月19日攻進新垣將之夷為平地。

夏川里美，這你一定聽過。她原本的姓是兼久，而兼久也是在沖繩西原地方的一個小集落(夏川里美出生在石垣)。跟安室奈美惠一樣，祖先住的西原發生過運玉森戰役，美軍稱為Conical Hill。

仲間由紀惠，在台灣以極道鮮師走紅的女藝人，你現在一定可以猜到她老家叫什麼村。仲間。仲間在哪裡?緊鄰前田集落的西邊。前田日軍在1945年6月10日夜間突圍撤退時路經仲間集落，引來美軍撲天蓋地的滅絕轟炸。

我們的認知裡的沖繩有我們相當不熟悉的一面，再加上一堆旅遊達人拼老命告訴你沖繩必買必吃必遊必敗的刻板印象，沖繩似乎離我們愈來愈近，但琉球卻離我們愈來愈遠。從小集落到你可能非常熟悉的那霸市區，發生過一齣又一齣的人生悲歡離合、刮過下著鋼鐵之雨的颱風；在這一章裡讓我帶你去其中幾個小集落，瞭解一下他們的故事之後，或許你也會跟我一樣，對於琉球人的樂觀與努力會有新的瞭解，讓你的沖繩旅行多幾分人文的感動，進而更加珍惜身邊的幸福。

時間：1945年。鐵風暴，我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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